第19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窈窕美人(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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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间灯烛再次亮起的时候云滢已经迷迷糊糊到几乎马上要去见周公的地步,她听着圣上从床榻上起身后窸窣的披衣声,也实在是动弹不得,只能时不时咬一下舌尖,不叫自己睡过去。

    她身上倦乏得厉害,心中还是一片清明的,这里是圣上独寝之处,即便是皇后也没有躺在上面过一夜的道理。

    皇帝或许是以为她睡着了,出去时的脚步都较平时放轻了一些,云滢勉强支撑着坐起,宫人或许是得了吩咐,圣上出了内室以后也没有过来收拾床榻,省得惊扰了她的好眠。

    按照铜漏所滴,如今已经过了子时,她现在是没有回自己住处的力气,不过要是寻一位都知问问可否歇在西侧暖阁,想来也不会遭到拒绝。

    来时的衣服是不能穿的了,可她在官家的内殿也不可能寻到一件自己能穿的衣物,还是勉强在床榻间寻找纱衣。

    只有皇后这样地位的人才能拥有落红元帕这种东西,剩下像是选秀进来的嫔妃与皇帝偶尔召幸的宫人,除了她们自己和服侍的人,没有人会特意垫一张白帕。

    皇家并不吝惜床褥之物,顶多是第一次侍寝之后让记录彤史的女官进来瞧过象征女子贞洁的痕迹,记录皇帝进幸之后再让司寝司帐们拿去或是浆洗、或是焚烧。

    云滢对这件事也是知道一些的,圣上宽褪了两人的衣物之后并没有随意丢到床下,而是被她悄悄拿了白绸的那一件垫到了锦被下。

    不过经历过如此热切缱绻,那衣裳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帐中尚有夜明珠悬挂照明,这处床榻甚小,云滢掀开锦被寻觅也不算费事,或许是有衣物垫着,锦被中除了些从不曾出现在这内殿里的燕好气息,并没有什么别的异样。

    她伸手扯出那一段已经显出褶皱的白绸寝衣,这衣裳是不能再穿第二次的了,但却可以被她保留下来。

    男子瞧见爱宠过的女子为自己而伤及自身,以至于流血虚弱,都会不自觉地多一些怜爱疼惜,她在宫中如今也只能倚仗官家的宠爱,这法子虽然浅显,可大抵也是叫人受用的。

    福宁殿里的东西专供天子,断没有不好的道理,可当云滢展开这件白绸寝衣的时候,竟有些不敢置信,她借着烛光看了又看,最后颓唐地倒在了榻上,几乎生出几分绝望。

    床榻凌乱,可是却没有任何女官同她传授经验时讲过的鲜艳痕迹。

    ……

    圣上起身沐浴的时候见云滢已经昏昏欲睡,知道她是倦极而眠,想了想便没有叫她一同起身,只是叫宫人看护着她,万一醒了就替她拿热帕子擦一擦身。

    江宜则在外间守了许久,入夜之后原本不是他当值的,可是皇帝突然要在主寝幸人,这叫他多少有些意外,因此多留心守了一夜,同另一位副都知换了时辰。

    其实不止是太后娘娘担心圣上是否忽然有什么难言之隐,要向太医院和宫中尚书省分别讨要皇帝脉案与进幸记录,连着这些私底下服侍的人也时常犯嘀咕。

    即便陈太妃故去令天子微感伤怀,可过了这么长时间情分也该淡下去了,她在名分上连皇帝的生母也算不得,圣上甚至不必为她守孝。

    天子毕竟正当鼎盛,终日流连案牍,于诸位娘子上半分心思也没有,总是会有流言传出来的。

    虽然勤政是件好事,能叫天子在外朝得个好名声,可这看着也不太像话,难怪之前太后与皇后提议选秀被群臣反对,之前的那位梳头娘子都要为官家抱不平。

    这些谏官宰相家里哪个不是养着数十歌舞伎,有的还会将怀孕的、或是生育过的小妾交换玩乐,可到了皇帝的身上,不过是选一个秀就叫他们争相上书。

    总算今夜云娘子忽然得幸,也能叫太后暂时宽一宽心……除却她宿在主殿,有恃宠狂妄的嫌疑,大约还是能博清宁殿老娘娘一笑的。

    圣上从去年伊始养了一些僧道在宫中,对于养生之术便重视非常,夜深不宜泡浴,内侍们预备了许久,圣上在浴间也不会停留超过一盏茶的工夫。

    可就是这么短短一段时间,那个之前被吩咐去伺候云滢的宫人就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同总管低语了几句。

    江宜则领教过云滢在圣上面前的任性,但没想到侍寝之后还有剩余的精力来闹,他颇觉有几分无奈,然而云氏在圣上面前正得宠,又是太后授意送过来的人,或许圣上明日就会同皇后商议封位的事情,这一分情面卖她也是可以的。

    他走进浴间后见小黄门已经替皇帝系好了寝衣的带子,便低声同皇帝禀报了一句:“官家,看守内殿的宫人来说,云娘子醒来以后瞧不见圣上,焦急之下伏在榻上哭得不像样子,还不许宫人进去洒扫。”

    皇帝的身上带了些沐浴之后的清爽疏朗,他才从寝间出来没过多长的时间,内殿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不禁眉头微蹙。

    “当值的人是怎么一回事,连一个娘子也看不住么?”

    江宜则唯唯谢罪,心中只有苦笑连连,圣上之前一直宽纵着云氏,她在天子面前都敢放肆,几个宫人当然降伏不住她了。

    “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哭泣,必是做了些什么噩梦,又或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她们在福宁殿服侍这样久,难道连后宫的娘子都照拂不来么?”

    圣上虽然常常打趣她,然而也明白她素日在御前面皮极厚,可对上别人时是极为要脸面的,这些宫人都是她共事过的,哪里会因为这样的一夜而轻易对福宁殿的人颐指气使?

    江宜则心下微微一动,旋即领会了圣上的意思,云氏飞上枝头算是板上钉钉的一件事,皇帝问责也是问责服侍的人,不会去责怪被服侍的嫔妃。

    云滢原本只是伏在床榻上掉了几滴眼泪,后来宫人不断过来询问,反而叫她有些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她原本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姑娘,因为意外才跳脱出原本的地方后才到圣上身边来。

    有些在教坊司或许算不上很大的事情,到了御前便是要连累全族的大罪,更何况新婚之夜白帕不落红,就算是在民间,新媳妇也是要因为失贞的罪名被拉去沉塘、同族未出嫁的姐妹或许都要受到连累嫁不出去。

    小的时候云氏也曾出过类似的事情,一个族人新娶了媳妇,夜里却没有落红,于是好些族人都到了汴京城外的一方湖边,偶尔会有许多人围聚看热闹,把一个衣衫不整的新妇堵上口,装入压了大石的麻袋沉入水中,那几乎成为了她小时候的阴影。

    ——何况是在宫中,侍奉皇帝的女子可以是二嫁之身,但绝对不可以是失贞的身子。

    圣上进来的时候便听见内里低低的哀泣,并没有吩咐人另掌灯烛,只身走到那纤纤美人的旁边,半揽住她的后背,无奈地拍了拍。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圣上微微俯身,伸手去触碰她面颊,结果指尖所及全是湿意,“是做了什么噩梦,还是哪个宫人慢待你了?”

    云滢没想到圣上回来得这样快,皇帝现下一刻的温存反而叫她愈发咬紧了下唇。

    圣上现在对她的一分好,全然是因为她身为一个女子的姣好容颜与对他直白的倾慕,若是叫他知道了这件事,哪里还会有这样的温和相待?

    “宫人说你找不见朕才痛哭失声,如今朕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圣上瞧她哭得这般可怜,也不避讳床榻是未收拾过的,稍用了些气力,将人半拽到了榻上轻抚,“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你总得说了朕才能替你做主。”

    她几乎不能用梨花带雨来形容了,面上全是潸然泪意,云滢被圣上揽着,半伏在他的肩头,颤颤巍巍地将那一件衣物递与了皇帝。

    那一片单薄的寝衣很快就被她哭湿了,圣上拿了这一件凌乱的衣衫详看,也没有发觉不妥,直到云滢在他耳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皇帝方才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会这样伤心。

    “官家,我拿着烛台将床榻都照遍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有。”

    云滢不是没想过刺破自己的手臂来冒充,可是这么多人看着,她侍寝之后忽然多了一处肌肤刺伤,反而会容易被人理解成是欲盖弥彰。

    宫人和记录彤史的女官也没有想到云滢是因为这样一桩事,纷纷跪到了地上。

    宫闱中几乎没有出过这种事情,万一圣上雷霆震怒,不光是云氏的性命难保,连带着送她入宫的人或许也要一并问罪。

    云滢几乎不敢去看皇帝的面色,她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完璧之身,可她自己清楚是没有什么用的,圣上愿不愿意相信她才是关键。

    “你们都退下去罢。”

    圣上默然片刻方才开口,内侍与宫人都屏气敛声地退到了殿外,独留云氏一人面对圣上的怒火。

    皇帝的沉默叫云滢的心一寸寸沉下去,她的身子摇摇欲坠,最终还是强自镇定地从帝王怀中起身,直视着圣上的面容。

    “官家若是也笃定是我不好,那我也没什么可以辩驳的,”云滢到了这样的关头,反而竭力压抑着自己落泪的冲动:“请官家瞧在奴伺候官家一场的份上叫奴婢以匕首自尽,不要牵连别的人。”

    圣上敛眉看向她,忽而忍俊不禁,笑出了声音。

    “傻姑娘,”天子怕她羞恼,略忍了忍才重新揽她入怀,可云滢还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颤:“就为了这一桩,你便要哭得水漫金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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